职务犯罪系列文章十四：美国反海外腐败法最新执法趋势及2024年中国公民潘某案解析 | 刑法 |深圳律师 | 北京律师在深圳
这是徐鸿鹏律师个人法律博客第66篇文章【公司纠纷与治理】
一、FCPA 概述
《美国反海外腐败法》（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以下简称“FCPA”）是国际反腐败领域的重要法律。该法适用于美国发行人（无论公司注册地为何）、美国注册公司、美国公民或任何在美国境内发生的相关行为（包括仅涉及银行账户、电邮等属地联系）。美国司法部（Department of Justice，以下简称“DOJ”）和/或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以下简称“SEC”）均有权依据 FCPA 进行执法，涉及的罚款往往高达数千万甚至上亿美元，严重者可能面临刑事处罚。
需要注意的是，FCPA 仅针对行贿方，而不适用于受贿方（该问题涉及更广泛的国际政治考量）。尽管 2024 年美国国会通过了《防止外国勒索法》（Foreign Extortion Prevention Act，以下简称“FEPA”），但截至目前，尚未有针对受贿方的实际执法案例。
二、特朗普总统的行政命令对 FCPA 执法的影响
（一）行政命令的背景及内容
2025 年 2 月 10 日，特朗普总统签署行政命令，指示司法部长暂停所有基于 FCPA 开展的调查和执法行动，为期 180 天，同时审查现行 FCPA 执法措施，并制定新的执行指南。由于司法部可自行决定是否延长审查期限，新的指南发布时间尚无法预测。
该行政命令指出，FCPA 的适用范围已“系统性地超出合理界限，且日益被滥用，损害了美国利益。”文件进一步解释称：“美国政府对本国公民和企业在其他国家从事的正常商业活动实施过度且不可预测的 FCPA 执法，不仅消耗了有限的检察资源，也严重影响了美国企业的全球竞争力。”
特朗普总统长期以来对 FCPA 持批评态度。早在 2012 年接受 CNBC 采访时，他便表示：“这个国家简直疯了，美国企业因在墨西哥和中国的行为被 FCPA 调查，使其处于‘极大的竞争劣势’。”因此，2025 年上任伊始便通过行政命令短期冻结 FCPA 执法，并指示 DOJ 调整执行指南，并不令人意外。
（二）行政命令的主要影响
1. FCPA 执法力度在特朗普任期内可能大幅下降
从行政命令及特朗普本人的声明来看，他认为 FCPA 严重限制了美国企业的全球竞争力，因此要求 DOJ 暂停并审查 FCPA 执法。预计在其任期内，FCPA 案件的执法力度将大幅降低。
2. 特朗普任期结束后，FCPA 执法可能恢复
尽管特朗普暂停了 DOJ 的 FCPA 执法，但 FCPA 本身依然有效。此外，FCPA 相关刑事案件的追诉时效通常至少为五年，并且可通过以下方式延长：
• 企业或个人与 DOJ 达成中止协议，主动延长追诉时效；
• 政府可申请法院命令中止案件追诉时效（最长三年），以便获取外国证据。
因此，2029 年后，新一届政府可以重新审查特朗普任期内的海外行贿案件。跨国公司若因短期执法力度下降而放松合规管理，2029 年后可能面临合规风险。
3. SEC 仍可继续民事执法
FCPA 的执法机构包括 DOJ 和 SEC。其中，DOJ 负责刑事及民事执法，而 SEC 仅负责发行人的民事执法。
由于特朗普的行政命令仅影响 DOJ，SEC 的 FCPA 执法权限并未受到影响。近年来，SEC 的 FCPA 案件多涉及账簿和记录条款，因此美国发行人仍需重点关注 FCPA 相关的会计合规问题。
综合上述分析，尽管短期内 FCPA 的刑事执法压力可能减弱，但企业仍需保持合规管理，以应对长期风险。
三、2024 年中国公民潘某案解析——FCPA 的域外适用
（一）案件概述
2024年11月18日，美国司法部公布了一份起诉书，指控500.com（现为 BIT Mining Ltd.）前首席执行官、中国公民潘某违反了《反海外腐败法》（FCPA）。BIT Mining Ltd. 已同意解决美国司法部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该公司参与向日本政府官员行贿的腐败计划而引发的 FCPA 违规行为的调查。
根据法庭文件，2017 年至 2019 年期间，BIT Mining（当时名为 500.com）承认，当时的首席执行官潘某、员工和代理人同意向中间人支付约 190 万美元的贿赂和款项，他们知道这些钱将用于向日本政府官员行贿。行贿的目的是试图帮助 500.com赢得在日本开设综合度假村（包括酒店、赌场、零售、餐饮、会议设施和娱乐场所的大型度假村）的竞标。潘某据称代表 500.com聘请了第三方顾问，协助500.com支付和隐瞒这些贿赂。500.com通过这些顾问以现金、旅行、娱乐和礼物的形式支付贿赂。潘等人涉嫌通过与顾问签订虚假合同并将付款虚假记录为合法费用（包括管理咨询费）等方式掩盖这些贿赂的支付。最终，尽管实施了这种贿赂计划，500.com仍未赢得日本综合度假村的竞标。500.com已承认其罪行并同意支付 1000 万美元的罚款，其当时的首席执行官因其在该计划中的角色而受到指控。该协议和起诉书要求该公司作为一个实体及其高层领导承担责任。
（二）案件关键点
1. FCPA 的域外适用：为何 BIT Mining Ltd. 受 FCPA 约束？
• BIT Mining Ltd. 注册于开曼群岛，办公地点在香港，行贿行为发生在日本。看起来似乎与美国没有任何关联。
• 由于该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符合 FCPA 对美国发行人的管辖范围，因此受到 FCPA 规制。
• 潘某作为公司前首席执行官，指示了该贿赂，对企业行贿行为承担责任。
2. 未遂行贿仍构成 FCPA 违法行为
• 尽管 500.com 通过贿赂未能成功获取日本综合度假村项目，但未遂并不影响 DOJ 对 FCPA 违法行为的执法。
3. 第三方顾问的使用并不能规避 FCPA 责任
• 500.com 通过顾问签订虚假合同，以管理咨询费等名义支付贿赂款项，以试图掩盖行贿的事实。
• DOJ 认为，这种通过第三方掩盖行贿的行为仍属于 FCPA 违规。
（三）DOJ 关注的涉及第三方顾问的行贿风险因素
根据 DOJ 的执法经验，与第三方顾问相关的高风险警示包括（即将巨额款项转给第三方顾问，能否避免行贿风险的问题）：
• 给予代理人或顾问过高佣金；
• 给予经销商不合理的大额折扣；
• 顾问协议内容模糊，缺乏具体服务描述；
• 顾问的业务范围与其受聘业务不符；
• 顾问与外国官员存在亲属关系或密切联系；
• 交易方明确要求将某特定顾问纳入合同；
• 采用离岸空壳公司作为顾问实体等。
上述因素均可能引发 DOJ 或 SEC 的执法调查，企业需保持警惕。
四、总结与展望
本文分析了特朗普总统暂停 FCPA 执法的行政命令及其影响，并结合 2024 年 BIT Mining Ltd. 案件探讨了 FCPA 的域外适用性。尽管短期内 FCPA 刑事执法可能放缓，但 SEC 的民事执法仍在持续，且 FCPA 本身仍然有效，企业不应因此削弱反腐合规管理。未来，FCPA 执法趋势仍值得持续关注。
下一篇文章，我们将继续探讨 2024 年 FCPA 的其他最新执法案例。
徐鸿鹏律师，北京市隆安（深圳）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原就职于北京市某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北京律师派驻深圳分所，专注于重大民商事争议解决、经济犯罪及职务犯罪刑事辩护、企业合规、政府和企业法律顾问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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